CHAPTER 01 菲儿,借你的房子和男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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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有,我拿了脏衣服跑出去了。”
比他性情更温和有礼的男子,恐怕不多了吧?
她跑入住院部大厅,眼看电梯门快要关上,急忙奔过去时,一头撞在从侧面奔来的另一个人身上。
水凝烟真的很想等下部电梯过来时再上去,但这时候也不好耽搁,只得快步走了进去,紧紧抓着自己手袋,无声无息地擦拭着掌心的汗水,不再去看那人一眼,静静等着突然涌到脸上的血液慢慢回落下去。
当着母亲的面,水凝烟连句谢谢都没法说,默默玩弄着手袋上扣着的小挂熊。
“不是。不过现在也该算是了吧?”
水凝烟揉着撞疼的肩才站稳身,一眼瞥到那人面容,忽然给雷击一样定在那里,半天没动弹。
江菲扭头向着水凝烟做了个鬼脸,忙到厨房端菜。
水妈妈便叹气:“好,那先住两天吧!话说我一个如花似玉的乖女儿,他也不亏……不过,凝凝,你这回的眼光不错。这是个好孩子,长得俊,又有礼貌,嘴角儿一直挂着笑,脾气一定很好吧?”

看着水凝烟吃力地拖拽着滑杆箱,江菲到底狠不心不管,一边骂咧着她的不争气,一边接过她的包,塞到车厢里,又把水凝烟也塞了进去,利落地扣上安全带。
水妈妈瞧见是女儿“女婿”一起来了,倒也欢喜,一边起身倒茶,一边催着水凝烟为他削苹果。
江菲不确定地加了一句,“你们这么聪明,也不需要排演,对不对?”
可他并没有吃过她煮的菜,为什么会认定她煮的菜不会清淡?
上前一步,林茗有意无意地拉过水凝烟,将她半掩到自己的身后,才微笑着说:“唐先生,凝凝和水伯母有我照顾,请放心吧!”
二十八九岁年纪,轮廓分明的面容,休闲式的黑色外套,沉健有力的步履,奇异地搭配出着与众不同的冷锐气势,引来厅中病友家属们的纷纷注目。
“南京不是大医院多么?正好去好好查查身体。对了,思源不是开公司的么?应该很有钱吧?娶了我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去,我检查身体的钱得罚他出。”
车已熄火,江菲眼中的贪婪和兴奋,很像是一个捕到猎物的狼。
“我离婚了!”
水凝烟不解,送着林茗一路下了电梯,林茗并没有叫她回去,有些沉默地盯着厢壁上照出的两人影像。
好在漂亮女人不愁没人要,至于要多久,已经不是她所能考虑的了。
“您身体吃得消坐那么远的车么?”
“我是林茗。伯母不太舒服,我让你叔叔就近送去了N大附属医院。”
“我妈说要来南京。”
“没关系,老人家多说些话渲泻情绪,有利于身心健康。”林茗微笑着,“何况,有个母亲在耳边絮叨,也是一种幸福。”
“眉眼有些像,不过明显是两类人。”江菲继续在说着,“盛枫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只会胡闹的小屁孩,林茗就成熟多了,简直让人害怕……真是个超级腹黑男!”

水凝烟咬着唇瓣,依在林茗身后,眼睫扑闪着望向唐思源,彷徨而清冷,毫不犹豫地要将两人间划得泾渭分明。
江菲不可思议,“你们闹了多久了?”
“啊……好……好啊!”
可惜,韩剧里的女主都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,而水凝烟还没来得及翻身就成了咸鱼干。
水凝烟眼看前方的红绿灯又闪了两遍,忍不住打断了江菲的话头,“菲儿,你知不知道我饿了?”
水妈妈一见到她,便推开正为她诊疗的医生,高声叫着:“凝凝,你可来了!你瞧瞧这思源,我这都好端端的,硬是把我塞到病房里来办了住院手续!这医院他家开的,不用钱的么?”
林茗低了头喝汤,若无其事说道:“哦,我不挑食。清淡的,味重的,我都喜欢。”
为了配合水凝烟逼真地演出她幸福的“婚姻生活”,可怜的江菲反主为客,对水妈妈宣称她是水凝烟的大学同学,因租房到期临时借住在水凝烟家,好生装了回小媳妇。
水凝烟松了口气,低声道:“哦,不是……我想着也应该不是。”
显然,此人非富即贵,高傲惯了。
“那你要什么了?”
快要到江菲家楼下时,江菲终于想到问了一句:“你们为什么离婚?”
水凝烟吓了一跳,“他打电话给我妈了?”
可水凝烟竟也退了一步,差点踩在他鞋上。
“呃……”水凝烟弱弱地说,“能不能把你男朋友和你房子一起借我几天?”
“什……什么?你这死丫头,好容易钓着个金龟婿,要人才有人才,要钱财有钱财,就是长得比不上刘德华帅,可也没刘德华那么老,你这家伙要长相没长相,要身材没身材,连胸部都和禄口机杨有得一拼,你……”
“说凝凝没让他改口!”江菲点点水凝烟的额,憋着笑道,“你见着林茗,就让他改口吧,我实在想看看,林茗被逼得失态的模样!”
水凝烟只得过去安抚她:“妈,不是说要等结果出来再决定要不要手术么?既然办了入院手续,就先在这里呆个两三天,看了检查结果再说吧!”
并且,他的话里话外,不满中蕴了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。
其实这人长得并不出奇,是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的年轻男子,修长的身材随意地披了件卡其色长款风衣,五官说不上多俊美,却嵌着一双沉静却明亮得出奇的眼睛,顾眄之间,平白多了种成熟男子特有的优雅从容。
找了小三,又把水凝烟一脚踹开,甚至狠心让她净身出户的唐思源。
林茗从后视镜中望了一眼水凝烟低垂的眼睫,微笑道:“伯母的身体要紧,这点钱不算什么,别放在心上。”
“我买了晕车贴,应该没事。”
她淡淡地说着,扫了一眼这男子手中的礼品,“如果你来探望亲友,请便;但我母亲和你非亲非故,就免了吧!”
男子便有些不耐烦,皱紧了眉峰,“凝凝,你能不能别任性了?你一个外地的女孩子家,能照顾得来吗?”
水凝烟惊叫,已禁不住地惶恐,仿佛在那瞬间又看到了曾经的灰色岁月。
“那就这样说定了,我瞧瞧还有什么没带齐的……”
“唐先生,这和你没关系。”
路上,她忍不住问江菲:“菲儿,林茗是南京人吗?”
可林茗伸出手来扶稳她时,清晰地感觉出这个温温文文的女孩儿浑身都传递出了某种戒备,像极了一只遇上敌人弓起腰来的猫。
林茗喝着汤,继续说着:“不过,凝凝,这种事,瞒不了多久吧?”
在温柔沉默的水凝烟一次次给无辜被男友踹飞的同时,江菲却是以惊人的才气一次次吸引了异性的倾慕,然后又以惊人的脾气吓退了更多的追求者。
老妈要来,就和她离婚一样,一锤定音,爽快利落。
“说什么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?”
当了林茗和那些面露不屑的医生,水凝烟有些尴尬,咳了一声,走上前问病情时,主治医生显然有点不耐烦了:“病人有明显的心力衰竭和心律失常症状,刚刚又出现了不稳定性心绞痛。这是急性心肌梗塞的前兆,如果不及时治疗,可能会出现心脏性猝死。目前还有几项化验单没出来,建议先留院观察两天,再决定要不要立刻动手术。”
江菲听说了,尤其在发现水凝烟拿回的三个月补偿金连一平方的房子都不够后,很不客气地又是一通恶毒的诅咒,除了骂水凝烟太蠢,更把唐思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。
“那是不是拿了他公司的股份?”
“凝凝,等伯母好些,你快给我滚出去找份工作。这回也不知林茗帮你花了多少钱,你手里那点底子先留着,我帮你垫上,等你找着了工作,一五一十地给我还回来!”
“你应该问,我还有多少你的事没告诉他!”
“要了多少钱?”
林茗却微微皱了眉,又将水凝烟打量了一番,才推开了前方的病房门,“伯母就在这里,医生还在检查。放心,没事的。”
水凝烟抬眼,林茗温和笑了笑,给了她一个宽慰轻松的眼神。
林茗将茶接过,正道着谢时,水妈妈胖乎乎的脸一脸笑容凑过来,将一个红包塞入林茗手中,“思源,这个收下。凝凝脾气虽好,有时拗了些,以后啊,你可要多多担待,小夫妻和和美美过日子,我瞧了也欢喜啊!”
“男朋友?”男子斜睨了林茗一眼,眉宇间有隐忍的怒气,“我们的离婚协议书签完还不到两天吧?你接受男人和离开男人一样迅速。”
林茗欠了欠嘴角,和水凝烟挥手道别。
江菲的房子并不大,九十多平方,是一年前和父母朋友借钱置下的二手房。当时房价是每平方八千二,这才一年的工夫,差不多的房子已经涨到了一万三了。为此江菲不知吹了多少次牛,说自己一年赚足四十万了。
江菲开着她的破普桑去上班了,水凝烟急急打的赶到医院。
这样的气质,素来很受小女生喜爱。当初的水凝烟,就曾对这种气质着迷得很。
林茗尽责地将她们接回江菲家时,水妈妈已经和他很熟悉了。面对着打出来的长长一叠医药清单,水妈妈为女婿的钱财心疼不已,一路叫苦连天;而水凝烟默算着自己的全部家当,只能在心里一路叫苦连天。
水凝烟半天才记得去和他握手,只觉他的掌心滚烫,烫得她忙不迭地想缩回来。
从耳边取下手机,再次确认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水凝烟才迟疑地问:“你是……”
水凝烟一把拉过林茗,清清甜甜地微笑,“这是我男朋友林茗,我妈很喜欢他。如果你真的为我妈考虑,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休息为好。”
“没有。”
她不遗余力逾扬自己时,水凝烟似乎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向自己走来,一脸的冷峻,一丝不苟梳着的头发亮得可以滴出油……
水妈妈对江菲“侵入”女儿女婿的二人世界倒是没有异议,只是将几个房间一一考察后,忽然疑惑起来,“思源啊,那次凝凝打电话回来,不是说你在南京有一间别墅么?怎么就这么丁点大的房子?”
水凝烟脸有点发白,“离不离都一样,那位小三已经登堂入室,唐思源明摆着把她当成老婆了。”
这样,在住院五天后,水妈妈终于在骂骂咧咧中活蹦乱跳地出了院。
正有些不安时,手机响了。
叹了口气,靠着人行道上斑驳的高大梧桐,她将毛线衣的领口往上拉了一拉,搂紧了米色的大领风衣。车辆来来去去穿梭着,连出租车司机都懒得招揽生意,急着换班好回家与老婆孩子团聚。
“没有。”
江菲恍然大悟,急急打电话再去催问时,脸色已不是很好看了。她抬起头,对水凝烟笑得有点心虚,“那个……凝凝,你和林茗都是很聪明的人对不对?”
“洗衣婆。他们两个在书房谈什么公事,一谈半天,谈完后唐思源扔了小三的衬衣让我洗。”
那头不知说了什么,江菲差点大笑,慌忙掩了嘴,斯斯文文地继续说:“哦,其实,是她有事请你帮忙……”
“他找了别的女人。”
江菲眉开眼笑,“他在南京买了房子了,一百八十个平方,全新装修!这小子有钱啊!”
“一个多月……快两个月!”
“三室一厅,加一个人也够住了。”
江菲答得明快,水凝烟应得也不经意,目光只飘向车窗外林林总总的店铺。
他的黑色休闲外套掠在朦黄的灯光中,剪裁有型的款式,合在这男子矫健魁梧的身躯上,连飘动的衣角都别有一番潇洒。
这份轻松闲适的工作本就是唐思源介绍来的,水凝烟也懒得听什么金融危机业务下滑之类的废话,默默将信封塞到手提包中,心平气和地步入失业人员行列。
林茗……
水凝烟实在不敢恭维江菲的这种恶趣味,却也好奇起这个从没见过的林茗了,“他平时很少失态吗?”

如果林茗吃得上瘾,结婚后天天让她这个只会煮泡面的高材生煮饭怎么办?在她看来,这烹饪学可不比经济学轻松啊!
水凝烟明知她怕自己手中的钱不够花,也不答话,直到门铃响起,才笑道:“菲儿,怕是灰太狼大师来了!”
林茗已明白了这男人是谁。
“菲儿……”
“对不起,林先生。我妈一个人孤单久了,难得见我,话多了些。”
熟悉的《一个人的冬天》的旋律,陌生的手机号码。
江菲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恍惚的神情,沉默了一会儿,又笑了起来:“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想到了谁么?”
水妈妈听说很多费用已经付了,这才嘀嘀咕咕着,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治疗,却在林茗走出去时悄悄问水凝烟:“住院费都是这孩子付的么?”
再向前走了几步,已到住院部的大门前,林茗望着对面居民楼上繁星般的灯火,明亮的眼睛有片刻的黯淡。他轻轻说道:“凝凝,我母亲在世时也很唠叨,后来……出了事……话忽然少了许多。如今,我是再也听不到她的唠叨了!”
五年了,南京的街道店铺变化不小,可紫金山还在,玄武湖还在,秦淮河还在,鸡鸣寺还在……
对方警惕起来,“你又有什么馊主意?”
说不准什么时候,盛枫也会从哪里走出来,就像今天林茗突然和她撞上一样。
林茗含笑望向水凝烟,其实很想再加一句,其实唐思源对她还不错。
水凝烟从林茗走了,一颗忽上忽下的心才算安定下来,笑着给母亲买来水果,陪伴了半天,到傍晚才和前来探望的江菲一起回去,预备做些有营养的羹汤来送给母亲吃。
江菲龇嘴一笑,“对,本小姐今生最大的志愿就是当手持平底锅教训老公的红太狼!在此之前,只能先乖乖当着我的小绵羊了!”
“凝凝,你果然在这里!你妈呢?情况怎样?”他问得亲切,甚至亲昵,让林茗很想退开一步,不妨碍这人和水凝烟说话。
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从一辆黑色奥迪中步出,和司机说了句什么,才拎起几盒天天在电视上打广告的中老年补品走向住院部。
那头的江菲终于服了,无语了,安分地转回了正题:“你在哪里?我这就去接你。”
“我妈高血压,心脏病,菲儿,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离婚了。”
甚至,以他的直觉,他能觉得出唐思源根本没放下过水凝烟,掷下去的礼品盒有多用力,也证明了这男人心里有多在乎水凝烟。
“……你还没吃晚饭?”
“那……”
玻璃的小挂熊,孤零零地抱着一只小皮球,黑黑的眼珠被透过玻璃的明亮光线折射着,像要落下泪来。
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。
江菲的笑容便有些虚假,可悲地发出无声长叹。
“你这个问题问错了!”
水凝烟才一推开门,立刻知道母亲没事了。
作为水凝烟大学时最温柔的死党和毕业后最不温柔的闺蜜,江菲很苦恼地一直充当着为他人愤怒不平的悲情观众,很是为她掉过几滴鳄鱼眼泪。可惜最后终于神经麻痹,连听到她离婚都流不出一滴泪了。
林茗已含笑过去医生打招呼,让他们继续着检查。
“要嫁就嫁灰太狼!”水凝烟苦笑念叨着如今的择夫新观念,抬头问她,“可这人是灰太狼么?”
但水凝烟认定江菲绝对不会卖了房子把这四十万变现。
“我饿了……现在打不着车。”
林茗扫了一脸尴尬的水凝烟,以及一脸冀盼的水妈妈,大大方方地将红包放入袋中,微微笑了笑,“凝凝是个少见的好女孩,聪慧漂亮,温柔大方,谁会舍得辜负?我一定会好好待她,伯母请放心!”
“你不会真的帮小三洗衣服吧?”
她的目光依然很清澄,看不出太大的怒气。

许久,唐思源哼了一声,忽然扬手将手中的礼品盒狠狠掷到一旁的花圃中,在大厅中病友和家属的惊呼声中,快步走下台阶,奔向他的车。
按家乡习俗,收了岳家的红包,从此就算是一家人了,女婿也该改口叫声岳母了。
水凝烟很是沮丧自己在好友心目中的软弱无能,抬高了声音:“我扔垃圾桶了,然后直接去律师事务所起草了离婚协议书!可这家伙不肯签,拖到昨天才答应让我净身出户。”
水凝烟长得不高,生得纤纤巧巧,白白净净,五官也挺精致,此时戴着一顶米色的贝雷帽,发梢微微卷曲,柔顺地依在肩上,更显得古典清丽,温婉乖巧,叫人怎么也想不通,为什么这样的女孩会一而再、再而三被人抛弃。
水凝烟无奈,自己去打开门时,果然是林茗。
这人只是看起来像少女时代认得的某个人而已,而且很快会和她擦肩而过。
恋爱中的女人感官一定有问题。
江菲张开食指与拇指,虚托住下巴,做了个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,“喜怒不形诸色,超极腹黑男一个!我和他交往快两个月了,就没见他大笑过,当然,我这么乖巧,也没机会见他生气过!”
林茗依然是淡淡的微笑,彬彬有礼地水妈妈解释:“伯母,不是我要送您住院,是医生建议留院观察。”
谈男朋友时,这房子是江菲那令人发指的恶劣脾气的良好有效的物质安慰。
没有悲伤,没有欢喜,瞳仁上薄薄浮动的雾气,更像不堪重负的疲倦。
水凝烟听说过,林茗年纪虽轻,早就是业内颇有些名气的建筑设计师,目前是一家建筑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,和江菲结识并交往,一大半归功于江菲那在大学时便令人惊艳的设计天份。
“你要房子了么?”
可水凝烟一接电话,宁可自己继续当一只被遗弃的小白鼠。
被遗弃的小白鼠的感觉少了些,总算还有人想着她。
江菲便郁闷了,“你喜欢吃清淡的?”
他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提这些事,话出了口,正觉自己有些唐突时,抬起头,水凝烟正僵立着望向大门外,根本没在听他说话。
旁边已有人不耐烦地催促起来,对她的磨蹭很是不满。
“他……很优秀吧?”
“靠,水凝烟,你是不是疯了?你知不知道南京现在的消费有多高?你知不知道南京的房价有多贵?连郊区的房子都噔噔噔从一平七千多窜到了一万几,你他妈就是找个小白领的工作,三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平方的房!你知不知道……”
那人又是唇角一扬,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清澈的月牙。他向水凝烟伸出了手,“你好,我就是林茗。”
一个有故事的小女人,和大大咧咧的江菲截然不同的小女人。
眼看电梯门快要关上,那人按住按钮,又将门打开,向水凝烟招呼:“小姐,快过来!”
水凝烟这才定了定神,急急答了句:“我就来!”
“可你们才领结婚证三个月,蜜月期还没过就闹上了?”江菲悲愤不解着,慢慢把车停向车库时,忽然神色诡异地望向水凝烟,“他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?言情小说里都这样写着,男主查出绝症,怕女主伤心,就故意气跑女主,然后在死后把所有财产留给女主……”
同样学的平面设计,水凝烟的水准就差远了,以致不管在哪家公司,都属于那种多一个不多、少一个也不少的“人才”,最近这家公司,看在唐思源面上,索性就给了她个文员的职位,算是帮自己的客户养着她了。
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得有点夸张,一对圆圆的眼睛里更因为最后一句话而炯炯有神。
水凝烟绝对不认为林茗会让江菲感觉到害怕,更不认为林茗是个超级腹黑男。
她想不通江菲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男子,也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肯这样帮自己,有点吃力地问:“菲儿,你和他讲了多少我的事?”
水凝烟把手机从耳边拿开,将手中的旅行包放在脚边的滑杆箱上,一边甩着酸疼的手臂,一边静候那一头江菲的怒气像黄河之水一样源源不断大肆倾泄。
南京的春天来了,可她的春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。风灌在脖子里,嗖嗖地凉,让她打了个哆嗦。
水凝烟发白的脸庞转作了一片绯红,掌心的汗水沁出,润湿了林茗的指尖。她自己却恍然不觉,略略抬高了声音:“唐先生记得我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便好。我不会再干扰唐先生和靳小姐的生活,也希望唐先生别干涉我的生活。”
江菲最引以为豪的资产被贬低成这样,便有点郁闷了,“伯母,这套房,现在市价也上百万呢!”
跟着唐思源也可以天天吃羊。可能够吃上羊的,并不一定就是红太狼。
可水凝烟望着那辆黑色奥迪绝尘而去,看似清澄的眼睛黑洞洞的,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。
“盛枫。”
“靠,你找的这是什么死男人?走之前该甩他两耳光外加两记无敌劈雳腿!”
江菲娉娉婷婷走出来,蓬松却整齐的梨花头,黑色的荷叶边短裙配着浅蓝色的小外套,果然少有的知性温婉。
中午林茗为水凝烟母女叫了外卖过来,又陪着水妈妈说了好一会儿话,才离开医院。
“哦……对,对……”
水凝烟很配合地点头,“就是不让他看出你的本性是母狼?”
他却只是昂首阔步,毫不在意他人眼光。
足足甜腻了十分钟,江菲才瞥一眼抱着肩坐在沙发上出神的水凝烟,轻轻柔柔地说道:“林茗,明天有空么?我介绍一位美女给你认识。”
水凝烟真的要哭了,当机立断再次拨打了江菲电话,“菲儿,我下面得住你家去了。”
“……”
她嘀嘀咕咕骂的,还是怪水凝烟太愚蠢,居然不晓mhetushu.comcom得为自己留条后路,起码也该要上一套半套房子,或者几十上百万的人民币,就是离婚了再找男人,除了漂亮脸蛋可以给人精神享受,还有物质条件可以让人高看三分,填补一下胸部的不足了。
而且,大师级的灰太狼,还是灰太狼么?
可这时,江菲很讲义气地拍了拍她的肩,“放心,我和林茗讲过你很多事,他说一定帮你。为了表明他不会临阵脱逃,刚才他已经打电话给阿姨,好好慰问过一番了!”
江菲忙放下报纸跳起,却没有去开门,而是——奔回卧室去查看她才吹过的梨花头是不是整齐!
“凝凝啊,你在哪?我正吃烧烤呢,过不过来一起?”电话那头,江菲夸张地啧嘴有声。
水凝烟正奇怪江菲怎么没回答时,一辆红色普桑在路边停下,摇下的车窗里露出江菲那张黑脸。
“唐思源签完离婚协议就把我赶出来了。”
“想到了谁?”
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,水凝烟张了张嘴,无法相信却又不能不信,“你……你是林茗?”
水凝烟点头,当然不会告诉她得自己还。
事情闹到这步田地,只怕连红杏出墙的唐思源也不愿意。
放下电话时,江菲还维持着一脸的温柔小女人模样,可一转头已扑到水凝烟身边张牙舞爪,“凝凝,我可和你说好了,别把我大学里倒追男生的糗事说出来,也不许告诉他上回我和男朋友分手的原因……”

“啊,那思源你快回家吧!凝凝,你也跟着回去吧,我身子骨壮实得很,别信这些医生胡说八道,净骗人钱财,心黑啊!”
水妈妈的诊断结果出来,冠状动脉粥样硬化,管腔狭窄程度已经到了Ⅲ级,医生建议调节饮食,控制好血糖,血脂,血压等危险因素,先保守治疗一段时间,如果再不能控制,就要考虑做动脉再通手术了。

匆匆挂机往楼下赶时,她才想起自己连句谢谢都没说。
——直到林茗的出现,以更惊人的才气和更惊人的脾气换来了江菲的倾慕,装了两个月的淑女才把他追到手。
她现在的神情,和刚才把水凝烟当成傻瓜睥睨天下气吞河山的模样已判若两人,让水凝烟也心虚起来,小心地问:“怎……怎么了?”
走到台阶前,他抬眼望见水凝烟,眼睛忽然便簇起了两团明亮的火焰,立刻舒展了皱起的眉,连冷硬的线条也因唇角的笑容柔软下来。
水凝烟愕然,才意识到这是母亲给新女婿的红包。
“我要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。”
经过了大半天,水凝烟也终于可以和这个与盛枫长得有几分相象的男人从容谈笑:“菲儿知道你要来,一下班就赶着做了好些家常菜,林先生,快来尝尝!”
前方的红绿灯闪到第五遍时,她把手机放回耳边,果然听到了比较正常的问话。
“……”
水妈妈没听到他改口,多少有些失望,但听他夸赞女儿,又高兴起来。她坐在床沿上,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水凝烟幼年和少年时的事,从挂了满院的尿布,到贴了满墙的奖状,到水爸爸去世时母女俩满脸的泪水。
“她不会因为什么事难过。”
“我没练过跆拳道……”
这时,电话又响了。
他和水凝烟虽生疏,但他总是沉稳含笑的神情,模糊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,水妈妈从没疑心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女婿,反而在他走后一再责怪水凝烟别扭,对林茗不够亲热,“才结婚的小夫妻么,就要甜甜蜜蜜!你板着张臭脸给谁看呢?怪他嫌钱多为我付住院费?”
水凝烟坐立不安,在水妈妈说到她在大二时收到满抽屉情书时,她好容易才打断了母亲的话头:“妈,林……嗯,思源还有两个策划要准备,这几天忙得很,让他先回去吧,这些天我陪着您在医院就成。”
水凝烟已经习惯了她在黑暗中大放异彩的眼睛,只是这回猎物变成了她自己,难免有点心里发毛,不得不好心提醒她:“唐思源每三个月定期体检一次,身体好得像只牛。如果近几年他会死,那他死亡的唯一原因一定是精尽人亡。”
不能否认,那一刻,水凝烟打起了退堂鼓,开始认真思考,要不要冒着让母亲心脏病发作的危险,向她坦诚自己再度给人抛弃的真相。
“小三插足?”江菲不屑一顾,“你这么快就滚下台,让人家登堂入室,副职转正?”
处于楚河汉界间的林茗,面对着唐思源越来越来明显的勃发怒意,居然不改一贯的优雅从容,若无其事地对着他淡淡而笑。
“凝凝啊,我是妈妈。过得还好吧?”
袖口滑落的地方,露出一截雪白的腕,有着淡淡的刀片划过的痕迹。
他听江菲提起过,水凝烟和唐思源登记结婚后,因为正值冬日,水妈妈担心北方的气候把江南长大的唐思源给吓着,并没有让他们小两口回老家拜会;她在天气和暖后千里迢迢赶来南京,本就是想见见女儿托付终身的良人,或许也有让他们趁机就在南京将婚礼办掉的意思。
水凝烟哭笑不得,不去理会母亲对于世风日下的没完没了感慨,起身送林茗出去。
“干洗?”
林茗指一指眼前的菜肴,微微一笑,“如果有人天天给我煮饭做菜,我不介意搬过来住几天。”
男子便叹息:“凝凝,别和我怄气了。老人家病了,你也不想她因为我们的事再难过吧?”
有水凝烟这和_图_书样的高手在,江菲乐得不下厨,只在客厅翘着二郎腿看报纸,不时和水凝烟说起中缝的招聘广告。
如果不是很有钱,那么就一定很帅,帅到江菲都发了花痴,满心满意想去讨好他,不敢因为一年赚了四十万就得意洋洋。
“哦……”
江菲奸笑:“他可大师级的灰太狼!跟着他保管可以天天吃羊!”
这个传说中的钻石单身汉看起来目无下尘,可对着被自己抛弃的前妻,似乎并没有居高临下的一贯气势。
她所要做的事,就是把这个被人当沙包一样扔出来的女人捡回家,养上几天再找个男人扔出去。
戏码不需要排演,早已命中注定,逃不过一个人的冬天。
水凝烟已经布置好了预备给母亲住的小单间,默算着母亲明天该到了,打断了江菲的咒骂,问道:“有约你那位林大师晚上见面么?”
很久了,还是有疤。这辈子褪不掉了。
为什么每次水凝烟失恋,倒霉的总是她?
林茗低头,拿瓷勺在汤碗中轻轻搅动一下,微笑道:“我也想着,你煮的汤,味道应该没这样清淡。”
“妈……妈,您不是晕车么?”
林茗微笑,“我和江菲不是外人,你也不用客气,叫我林茗就可以。”
“行,明天你叔叔公司里正好有车去南京,我跟着去瞧瞧你,再瞧瞧思源。哎,你说说,这都结婚了,我这做丈母娘都没见过一面。你们这都忙的什么啊?”
水妈妈摇头咕哝:“没听说么?天下医院一般黑!随便什么伤风头疼的都能叫你住院,宰一个是一个呗!医生的话靠得住,老母猪都会上树!”
“凝凝吗?”很熟稔的称呼,很陌生的嗓音,年轻醇厚,略显低沉。
水凝烟挂了电话,揉了揉眼睛,发现眼眶里没什么泪水,好像结束六个月的恋爱、三个月的婚姻,并没有让她多么伤心。
水凝烟亲手为林茗盛了汤,送到他面前,红着脸低声说:“林茗,谢谢今天帮忙。下面……可能还要连累你几天。”
急促的刹车声响起,江菲飞快地将停在路边,颠得水凝烟空了的胃部挤到了喉嗓口,干呕了一下。
江菲自诩侠女,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,连到公司上班,老板也得买她三分帐,怕了她那和才气成正比的脾气。
第二天一早水凝烟和母亲通过话,说是十点左右可以到了,叔叔的车会直接把她送到楼下;但她等到十点半,依然不见踪影。打电话过去时,母亲的手机已经关了,叔叔的手机则持续忙音。
不过,江菲的现任男友似乎不会把这种物质安慰放在心上,此刻江菲打电话时那嗲得让水凝烟打哆嗦的声线,证明着这位男友的不同寻常。
水煮牛肉,麻婆豆腐,酸辣白菜,红烧鲫鱼,凉拌黄瓜,再加木耳排骨汤,菜式不多,却搭配得宜,很是清爽可口。
她正自嘲着自己的大惊小怪时,那人也跟着出了电梯,走的竟和她一个方向;见她回眸望他,他迟疑了一下,微微笑了,“你是……凝凝么?”
这时候应该正在堵车,江菲很是不耐烦,“当然,除了我,还有谁收容你这个一天到晚给男人踹的倒霉鬼?”
其实水凝烟长得不赖,水灵灵的和韩国女星张娜拉有几分相似,一双眼睛还比张娜拉清澈些呢。可能就这个原因,她的恋爱史上贯穿了韩剧的离愁别恨,永远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。
“嗯?”
通体透明的小挂熊,便像极了一颗硕大的泪珠,滚于她纤白的指尖。
那人手中的病历和一叠检查单掉落,说了声“对不起”,低头捡了,快步进入电梯。
母亲被一路急奔的手术车推进急救室,而她揪着自己的头发沿着墙边慢慢滑倒……
水凝烟明知林敬想问的是她,一心等着他再问一遍时,林茗却向江菲征求起了某处样板房的设计布局意见,像把刚才问她的话丢到脑后了。
“是啊,他叫你妈伯母,你妈还怪他为什么还不改口呢!他脸皮也厚,说……”
“那把你当成什么了?”
那边的林茗顿了一顿,似乎很轻松地笑了一声,继续着低沉从容的平稳声线:“我已经到医院了,伯母情况稳定,现在只是进行例行检查。”
“林茗临时有事出差了,明天上午才回来。也就是说……你们没有排演的时间了!”
“十里外就闻着香味,来蹭饭吃了!”他微笑着走进来,一边脱下风衣,一边问,“江菲呢?”
江菲心虚,当即笑道:“我没打算瞒啊,我做的菜够呛,今天的饭菜都是凝凝做的,打算趁了这阵子她在这里,好好和她学两手呢!”
回医院时,也是林茗回家顺道送过去的,并买了一提篮的水果,很尽责地将她送到了病房。
水凝烟还没回答,水妈妈已高声打断了医生话头:“不动手术,不动手术!这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,吃点药就解决的事,怎么一到南京,就让人动手术?店大欺客,城市大了也欺生?”
第二天水凝烟去公司上班,意料之中地立刻被人事部经理叫过去,递过一个信封。
水凝烟抱头,无语。
“在等你吃饭呢!”连笑语声都娇嗲许多。
电梯到十一楼时,水凝烟的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。
她愤怒地按着饿疼了的胃部走出车库时,江菲正在啧啧称叹:“果然是最毒妇人心!如果他精尽人亡的对象换了是你,你一定会盼他长命百岁,老当益壮了!”